一方面,记者大多怀抱同情心和正义感入行,不论发生什么,初心很难泯灭;另一方面,又因为见过的世间苦难不知几何,曝光后也未必会有令人满意的改变,也难免麻木消沉。

追根溯源,也只是因为记者承担着“社会之眼”的使命,看见了被社会抛弃、藏在阴影里的人和事,并将它们拖到了“白日之下”为人所见,并因此承受了很重的道德负担:看见了,但改变不了,无力感会变成煎熬。

这样的故事绝非香港独有。“新闻改变世界”的理想结局在世界各地的类似题材电影里都很常见,但《白日之下》以“问题没有被解决”的不完美结局,提供了另一种尊重世界复杂性的观察:社会里有太多无解的问题,“两难”甚至“不可能三角”非常常见,问题被报道出来不代表就能被解决,推进缓慢甚至僵局才是常态。

作为一部现实主义电影,《白日之下》的刀锋指向了政府工作不力、监管不严,指向了资本主义社会乃至家庭系统性地视老人和残障人士为“负担”,指向了法律流程过于严苛,不利于惩治强奸加害者……它批判的相关方很多。

但同时,电影也可贵地意识到社会系统本身的复杂性,没有变成指向某几方“邪恶势力”的“大字报”。

举个例子,片中受害者因精神问题无法上庭作证,导致加害者逃出法网。但片中律师告诉女主角,法律的精神是“宁纵毋枉”。香港历来以严明的法治为傲,而在这里,正是法治的“程序正义”对受害者追求的“实质正义”造成了阻碍。怎么解决?难道要放弃法治吗?电影没有进行简单的价值评判,而只是指出了这种两难。

另外,残疾人和老人住条件差的私立院舍,而社署也不给不合标准的私立院舍停牌,是因为公立机构资源有限,需要排队长达十五年。况且香港百年来都以排斥福利政策的自由经济为傲,也是这种经济体制缔造了香港的繁荣。

当自由和平等之间产生不可避免的冲突,就导致了香港巨大的贫富差距、底层艰难的生存状态,进而就是政府资源不足,难以对弱势群体进行有力的制度性救济。这又是一种“香港处境”的两难:自由经济既是港人引以为傲的东西,又是一个诅咒。

就女主而言,她个人的正义行为,也引发了功利主义的两难。经过调查、曝光、取证、参与起诉,劳心劳力,结果院舍停牌关门,大批院友在雨中骂她是令大家无家可归的罪人,也只有通伯说“做对的事不需要道歉”,给了她一些安慰。这个结局固然是女主角遵循正义之心做事的结果,但对于弱势群体来说,真的好吗?

全世界的社会科学和能人志士,都给不出解决这些两难的完美方案,一部电影自然也给不出。但《白日之下》至少抛出了许多问题,带着观众一起进入了主角的精神迷宫,以及现实世界的复杂之中。

女主和通伯这两个正面角色的精神纠结,是《白日之下》的核心所在。

与之相对的,影片中最能调动观众厌恶的角色,是以院长章剑华为代表,被认为“坏到令人牙痒”的加害者;最能激起观众同情的,则是以被性侵弱智少女黄小铃(梁雍婷 饰)为代表的残障人士。这些角色虽然在演员演绎方面受到赞扬,但实际厚度一般,有刻板之处,比较工具化。

就比如院长章剑华,自己也是受到歧视的残障人士不假,但以“是家人和社会先抛弃残疾人”的义正言辞,为自己迫害其他残疾人的恶意提供解释,就不怎么具有说服力,恐怕只是“坏人指责社会更坏”的典型上价值、说教桥段,算是剧作上的一个俗套。

现实主义又一次新浪潮,香港电影未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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